水龙头这东西,竟很有些意思。起初不过是铁铸的器物,扭开便哗哗流水,扭闭便戛然而止,极是驯顺。然而细细思之,却又不然。
人们每日与水龙头周旋,晨起漱口,暮归洗手,何曾正眼瞧过它?它静默地伏在墙上,铜质的躯体泛着冷光,俨然一副"任尔东西南北流"的架势。可它偏有脾气。有时稍微拧开一线,水便如飞瀑般倾泻;有时使了吃奶的力气旋转,那水却只吝啬地滴下三两滴来。这哪里是器物,分明是个有灵性的活物。
最妙的是那冷热调节。向左转是滚烫,向右转是冰凉,居中的分寸却极难把握。人类的手在这方寸之间来回试探,像极了在理想与现实间摇摆的众生相。究竟要忍受些微的寒意,还是冒着皮肉受苦的危险?水龙头不管这些,它只是忠实地执行着物理定律,将人类的犹豫不决转化为或冷或热的水流。
我见过许多人洗手,大抵都是敷衍了事。水冲三秒便算完事,仿佛与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。倒是水龙头颇有耐心,任人匆匆开合千万次,也不曾抱怨半句。倘若水龙头能言,怕是要冷笑一声:"这些两足动物,日日与我打交道,却从不曾真正认识我。"
水龙头终究是水龙头,它不会变成喷泉,也不会干涸成沙漠。它就在那里,不悲不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