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不过是掷骰子的把戏，却偏有人要从中找出些"感悟"来。我想，这感悟大约也如骰子上的点数一般，是极偶然的东西。 早晨看见一只蚂蚁，在窗台上爬行。它走得极有章法，忽左忽右，却又分明向着一个方向去。我疑心它知道自己的去处，便用笔杆拦了它的去路。它即刻转向，毫不迟疑，竟又寻出一条新路来。这畜生的固执与机变，倒叫我想起那些整日里嚷着"把握人生"的聪明人来。 人们总爱说"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"，殊不知手也是长在胳膊上的，胳膊又连着身子，身子还要吃饭睡觉。这般推究下去，所谓"掌握"云云，不过是自欺的勾当。一个喷嚏，一次失足，乃至街角偶然的相遇，皆可改易人生的走向。而人们偏要在这种种偶然中强找出必然的因果，编织成所谓"感悟"，贴在自己的脑门上。 我曾见过一个算命的瞎子，他摩挲着顾客的手掌，口中念念有词。顾客时而点头，时而惊叹，最后付钱时竟是一脸释然。想来这瞎子卖的，不过是将混沌人生说成有序故事的伎俩。人们买账，大约因为无序最是难忍。 窗台上的蚂蚁终于爬出了我的视线。它可曾"感悟"到什么？大约没有。它只是爬着，遇障便绕，有路便行，如此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