铅笔是个古怪的东西。细细的，黑黑的，一头削尖，一头安着橡皮，活像戴了顶白帽子的小丑。人执铅笔写字，字迹灰淡，可以抹去，可以修改，竟比那些一锤定音的钢笔圆珠笔多了几分回旋余地。 铅笔芯其实不是铅，乃是石墨与黏土的混合物。古人误认其为黑铅，遂有铅笔之名。名实不符的事物世上不少，铅笔不过添一例证罢了。笔芯软硬以"H"与"B"区分，H者硬，B者软，数字愈大，特性愈显。偏生有人喜欢2B，软硬适中，浓淡相宜，倒像极了中国人推崇的中庸之道。 铅笔末端的橡皮尤为奇妙。错字可以擦去，好似错误从未发生。然而纸面终会留下痕迹，纵使微不可察。人生许多事，表面上抹去了，内里却已刻下印记，橡皮对此无能为力。更可笑的是，橡皮用久了会变脏，擦出来的碎屑黑乎乎的，反倒污了纸面。改正错误的手段，有时竟成了制造新错的工具。 铅笔愈写愈短，最后短到握不住了，人便弃之如敝屣。新铅笔接替旧铅笔，继续在纸上爬行。一代铅笔有一代铅笔的字迹，前赴后继，无穷尽也。而执笔的人，又何尝不是如此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