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起梳洗，见镜旁一电动牙刷，嗡嗡作响，竟自颤动不已。我每每握之，总觉此物虽小，却颇有灵性，横竖要替我扫清齿间污秽，俨然一位勤恳的老仆，不问主人意愿，只管执行程序设定之事。 科技之发展，向来如此。先是悄无声息地潜入生活，继而便喧宾夺主了。记得幼时家中尚无手机，父亲呼我吃饭，须得敞开窗户，朝楼下玩耍的我大喊数声。而今小儿若不肯进食，只消在其平板上轻轻一点，暂停游戏，他便抬头茫然四顾，仿佛从异世界被强行拉回人间。科技改变了召唤的方式，却也消解了人声中那份特有的焦灼与温情。 人工智能尤甚。某日我的手机自动生成去岁今日之照片合集，配以煽情音乐，观之竟令我鼻酸。转念一想，此不过是算法根据时间、地点、人脸识别所编排出的一场戏罢了。机器冷眼收集我们的哭笑喜怒，再打包卖回给我们，人们却甘之如饴，对着屏幕唏嘘不已。人情被数据量化，记忆被云端托管，说来不免有几分荒诞。 最有趣的当属虚拟与现实之界日渐模糊。友人相聚，各自低头看屏，虽共处一室，却神游八方。偶尔抬头交流，亦多是从屏幕上看到的趣事。屏幕中的世界反倒成了真实的注脚，现实倒需要虚拟来证明其存在了。 科技发展如溪流奔涌，不分清浊，一并向前。我们浮沉其间，时而为得到便利而喜，时而为失去掌控而忧。或许科技本质不过是人类的延伸，利弊皆出自人性本身。牙刷依旧在响，手机依旧在鸣，而我们依旧在适应与不适应当中，寻找那一点恰好的平衡。 科技终是工具，人才是目的——但愿此言不致成为未来的笑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