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会现象之怪,大抵在于人人皆以为他人为怪,而自己则端坐于理性之席。譬如网络之上,每有风吹草动,众人便如得令一般,纷纷攘攘,各执一词,竟至于互相攻讦,口诛笔伐,仿佛不将对方钉在耻辱柱上誓不罢休。观其言,或义正辞严,或慷慨激昂,然而细究其理,往往不过是借他人酒杯,浇自己块垒。
尤可怪者,乃是一种“表演性愤怒”的盛行。人们似乎不再因义愤而发言,而是为了发言而制造义愤。社交媒体上的道德审判庭二十四小时开庭,每个人都可以临时充当法官,挥动键盘作出裁决。那些愤怒的语句,整齐划一得像流水线上的产品,感情热烈而思想贫乏。我有时疑为,这般愤怒究竟有几分真?抑或只是现代人为了证明自己尚存感知力而上演的一出出悲喜剧?
更不必说那些转瞬即逝的热点,今日众人为之呼号,明日已成过眼云烟。注意力经济之下,连愤怒都成了可被消费的商品。看客们匆匆赶来,发泄一番,又匆匆离去,留下满地狼藉的思想碎片。被消费的又何止是愤怒,连同情与关怀也成了可随意取用的装饰品,用时拿出来炫耀一番,不用时便弃如敝屣。
然而,在这光怪陆离的喧嚣中,最值得玩味的或许是:我们批判他人之时,正被别人批判;我们嘲笑他人之愚,正被别人嘲笑。社会如一面巨大的镜子,每个人都在镜中看见他人,却很少看见自己。或许真正的清醒不在于指出多少社会怪状,而在于能在众人的狂欢中,保持一份自知与克制。
当全世界都在尖叫时,沉默反而成了最独特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