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技许诺人自由,人却沦为科技的活广告牌;都市自称包容,街巷却遍布着同一化的连锁幽灵。符号的胜利,竟是人的消亡。
最显眼的莫过于那“网红店朝圣”。人跋涉十里,排队三时,不为味觉的震颤,而为手机相册的膨胀。食物未入口,相机已啜汁;风景未入眼,美颜已篡形。人兴高采烈吞下六十元一杯的糖水,犹如吞下时代的迷魂汤——消费不再是满足,而成了对消费符号的匍匐摹仿。人吃甜筒非为甜筒,而为商标上那一圈棕色弧形;人买球鞋非为行走,而为侧翼那一道钩形闪电。符号的暴政下,人自己亦被符号化,变作行走的商标、移动的广告,其血肉之躯不过是品牌寄生之壳。
更可怖是“仪式感”的全国性强奸。商家与媒体狼狈为奸,将一切人情碾为商机。恋人节的玫瑰、圣诞节的苹果、母亲节的康乃馨,皆被赋予不容分说的“意义”,稍有违抗便显无情无义。爱情若不献上十倍价金的玫瑰,便显得虚伪;孝心若不端出预制的蛋糕,便近乎不存。人被迫在流水线上表演温情,购买被指定的情感符号,真情早被异化,只剩恐惧——恐惧在符号狂欢节中沦为边缘的怪物。
人创造了符号以通达世界,而今符号却反噬其主,将人压缩为扁平的图像。反抗之法,或在于重寻那符号之外的粗粝经验。啜一口无品牌的苦茶,不为上传;爱一个无日期限定的所爱,不为展示。唯当人敢于在符号秩序外呼吸一刻,才可重获为人的重量,而不至沦为浮在虚空中的漂亮气球——华美,中空,一触即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