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技这东西，像一只不安分的跳蚤，在文明的皮肤上爬来爬去，时不时咬一口，痒得人抓耳挠腮。 人们发明了机器，原是要它做奴隶的，不料这奴隶倒像要翻身做主。手机本是通讯工具，如今却成了拴在人鼻子上的铁环，一震动便牵得人头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去。我看那些地铁里的众生，一个个弯着脖颈，眼珠子黏在发光的小方块上，活像一群被符咒镇住的僵尸。 人工智能尤其可笑。先是人教机器思考，继而怕机器真个思考起来。科学家们一面高呼"奇点临近"，一面又战战兢兢地给AI套上伦理枷锁，活像既盼着孩子成才，又怕孩子太有出息的老父母。究竟是谁驯服了谁，倒也难说。 虚拟现实更妙。分明是逃进幻境里去的勾当，偏要冠以"元宇宙"的雅号。人们嫌现实太枯燥，便造个更枯燥的电子牢笼将自己关起来。我看见那些戴着眼镜手舞足蹈的人，不禁想起被自己吐的丝缠住的蚕。 科技发展至今，早已不是工具，而成了一种瘾。人们一面抱怨被科技绑架，一面又忙不迭地献上自己的时间和注意力。这瘾头比鸦片还厉害些，鸦片尚且知道是毒，而科技之毒，却裹着进步的糖衣，叫人甘之如饴。 或许，真正的进步不在于发明多少新玩意，而在于人还能不能做自己的主人。